94.约战_壮士求放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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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4.约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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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屈眳让侍女捧上铜灯。

  屈眳和半夏隔着一张漆案坐定,坐下之后,屈眳不忙着考她功课,反而看了看四周。

 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,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,但仅仅是不错。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。

  “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?”屈眳问。

  不是要考试么?半夏心里奇怪,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,悄悄的松了口气,她点点头,“嗯,多谢吾子了。”

  说着,还附送一笑。

 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,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。

  他看了一眼,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。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,她学楚文,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,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,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。

  “苏己把这个读一次。”说着,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。

 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,不得不垂头丧气。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,借着一旁的灯光,开始慢慢读。

  竹简上的字,她认了个七八层,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,就稍稍停顿一下,直接跳了过去。

  一口气读完,她抬头看屈眳。

 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,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,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,“怎么还不会?”

  听他的口气,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,半夏气道,“我已经很好了,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。”

  “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?”屈眳嗤之以鼻,他敲了敲竹简,“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,学的快是应当的,师傅夸奖几句,还当真了。”

 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,就要反驳,可话语到了嘴边,对上屈眳的脸,她又不得不坐回去。

  屈眳抬手,把袖子一收。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,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。

  半夏会意,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。

  她声音软软的,半点攻击性也没有,乖乖的。

 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,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,她坐在那儿,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。

 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,她抬眼看他,他就垂下眼,目光和她错开。

  “会写吗?”

  “……会。”半夏迟疑了下,点头。

 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,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,但不学的话,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。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,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,字也勉强能看。

 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,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,让她写给自己看看。

 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,也起了好胜的心思,端正坐在那儿,开始写给他看。

  她一丝不苟,沉下心来写字。屈眳坐在那里,见她满脸认真,不由得有些出神。

  半夏一张脸,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。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,面广额圆,是为富贵之相。

 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,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,五官精致。在旁人看来,一眼之下,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。

 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,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,握笔提腕可见架势。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。

 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。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。父亲对她格外重视,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,只要她真的有事,不消半刻,他就能知道。

 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。

  毕竟有救命之恩,还是亲自过来看看。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,厌恶的话,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。对待有恩之人,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,也要保全恩人。

  这么一想,自己这么做,也可以想得通了。

 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,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,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。

  她写的有些慢,不过好歹手很稳。她写完之后,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。

 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,和她的人很像。她写完之后,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,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。

  “……”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,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,盯她好会。

  明明就是个少年,却盯得她有些犯怵。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。

 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,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,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。

  看了几遍,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,不禁有些心跳加快。

 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,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,侍女点了不少灯,他垂首的时候,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。

  屈眳长相不错,浓眉大眼,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。

 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,直接抬眼看过来。半夏马上低头。

  屈眳看了一遍,“还算不错。”

 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,她眼睛发亮。屈眳见到她笑容,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,察觉过来,又一阵恼怒。

  “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,若是说好,那还谈不上。”屈眳留下一句,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。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。

  屈眳起身,转身离开。

  半夏送他出去,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,她扯了扯嘴角,“喜怒无常。”

  说笑就笑,说变脸就变脸。让人猝不及防。

  半夏想了好半会,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,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。

  自从下了雨之后,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,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。

  因为下了几场雨,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,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,想要出去狩猎。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,一同出宫狩猎。

 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,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。

 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,半日没有人影出来。

  太子十三四岁,才学了御射没多久,少年人精力旺盛,才学到了新的本事,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。

 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,一旦学艺不精,上了沙场,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。

  太子狩猎,一个为了玩闹,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,让它更加熟练。

 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,太子身边的随从,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。出身高贵,而且容貌技艺出众。等到太子继位之后,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,占据渚宫的高位。

  太子玩心重,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。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,担任车右,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。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,御手差点没掌控住。

 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,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。

 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,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,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,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,没奈何,干脆下了车。

  太子年少,玩心最重,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。屈眳跟着去看了下,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,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。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,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,还有些许用处。

 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,然后往下开下去。干净利落的剥皮。

  “这是你的箭。”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,还带血的箭矢,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,还给屈眳。

  屈眳应了一声,接过滴血的箭矢,塞回箭袋里。

  成心是莫敖之孙,出身高贵,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。两人自小认识。

  “我听父亲说,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?”

 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,知道什么也不奇怪。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,带着十足的冷漠。

  成心倒也不生气,屈眳自小就这样,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。

  “不过我好像听人说,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?好似还是个女子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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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太子原本双手抱胸看武士剥掉虎皮,听到两人对话,顿时就来了兴趣,“哦?左尹家里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?”

  半夏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练习,自然不会放过。天气很热,侍女给她准备的衣物虽然都很薄,但还是把她上下给罩的严严实实,穿那么一身,在室内不动的话,都觉得有些热,更何况她还要舒展身体。

  左右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,干脆把那些层层衣物给脱了放在一边。正好练习的时候也会出汗,到时候练完了,把汗擦一擦再穿上,衣裳也不怕被汗水弄脏。

  谁知道正忙着呢,窗户那边竟然传来屈眳的声音。

 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,走近几步。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,一手捂住鼻子。

 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,原本朦胧的场景,一下变得清晰起来。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,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,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,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。

 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来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,而后飞快的转身过去,“你还过来!”

  半夏停住,见着屈眳背着她站在那里,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。

  屈眳站了好会,侧首回去看,心头跳的飞快,唇干舌燥,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么。哪怕面对刺杀的时候,他也是头脑清明,完全不惧任何事物,现在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子的胡闹,竟然就能把他给折腾成这样。

  他回过头去,屋子里头竟然不见她站着。屈眳小小的吃了一惊,他令那些竖仆离这儿远些,不许任何人靠近,他走进几步,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整个都趴在地上了!

  她腿压在地上,和刚才一样,整个上半身,都贴在腿上。

  “吾子有事?”半夏见屈眳来了,也没有慌慌张张穿衣服,以前她每天都要练习好几个小时,有时候碰上彩排之类的,一整天花在练功房里也是常有的事。不会因为有个人冒出来,就打断了。

  她压了腿,将很基础的动作做完,热身完毕之后,就开始做动作。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让侍女们给她改好的。这儿所谓的裤子她看过,就是两条布筒直接扎在小腿上,至于合裆的裤子根本没有。幸好侍女们都会做这些东西,她指手画脚了好半天,才让人把这一套练功服给做好。

 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,咬牙回身过去,开口要说话,嘴里“你”了好几次,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。

  谁说楚人没有规矩,这屋子里头还有个更加没规矩的!屈眳头脑有些发昏,他站在那里,恨不得把那些自诩守礼的中原人给拉过来瞧瞧。

  他站了好会,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。过了好会,他迟疑着回看过去,却见着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穿在里头的内袍给套在身上,见他回头,她故作惊慌的一手拉住一边的衣襟。

 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头给吓得,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。毕竟在外头站了那么久,还挑这个时候来,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。

  屈眳愤愤扭头,拂袖而去。

  半夏一下把衣襟给拉好,满脸无辜的继续穿衣。

  屈眳路过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,“去伺候苏己穿衣。”

  说罢,一拂袖,留下熊熊的怒气。

  侍女们不敢违抗屈眳,她们推开门进去,伺候半夏穿衣,半夏见着她们进来,有些奇怪,一个侍女解释,“是少主让婢子们来的。”

  说罢,就包围上来,替半夏穿衣打扮。

 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几乎黑的和锅底似的脸色。她看了一眼低头给她侍弄衣带的侍女,心里吐了吐舌头。

 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来,少主在这儿,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调~教舞伎。刚才她看到少主满脸怒气走出来,吓得战战兢兢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己在这儿,所以触怒了他。

  毕竟这里不是贵人应该踏足的地方,说出去,还是有些有损颜面。

  见到里头窈窕的身影出来,女胥快步走上去,对着半夏便是一拜,“拜见苏己。”

  半夏抬了抬手,“有事?”

  女胥微微抬身,眼睛垂下,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。女胥专门管调教舞伎的,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。

 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,心里啧啧了好几下。纤细的一把腰肢,越看越觉得不堪一握,偏偏整个身段窈窕有型,不管是从前头,还是从后面,两条线条从脖颈处流畅而下,勾勒出属于女子真正的魅力。

  果然出身低贱的野人就算是再怎么吃饱,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贵的。舞伎们出身野人,从中挑选样貌身段过得去的出来,然后给她们衣食,教她们舞技。但是不管怎么调教,为了保持身材苗条,饮食上不能供给过多。那群舞伎,再怎么用心,苗条归苗条,可浑身上下的肉几乎贴着骨头,瘦是瘦,不过也只有穿着宽大的衣服能看,再细究一些,就不行了。

  女胥收回目光,脑袋也低垂下去,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谦卑。

  “方才婢子看见少主。”女胥在心里斟酌着话语,“少主看起来似乎甚是不悦……”

  话语说到这里,应该也明白了。女胥恰到好处的停下来,等着半夏出声。

  依照她所见,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苏己在这儿,所以才会不悦。她不明白为何应该在中原的苏氏之女为何在楚国,也没听说家主要为少主娶妻。但她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样。

  听到少主不悦,应该也明白不该来了吧?

  半夏听她这么说,哦了一声,“明日我还要来,还请吾子海涵。”

  她这话女胥怎么也想不到,吃惊之下,甚至抬头看着半夏。

  两人目光一对上,女胥立刻低头下去道了一声唯。

  半夏还记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场舞蹈,她笑,“吾子之前排的那场舞,可否多排练几次?”

  女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,连连应下。

  见着女胥点头,半夏觉得心满意足。她知道女胥不想她来这里,但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,而且在这儿还能看见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,简直可遇不可求,为什么要因为女胥几句话就放弃?

  半夏回去之后,慢慢的伸展手脚。自从找到能够练舞的地方之后,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就散开了。

 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,除了屈眳之外,她谁也不知道,谁也不认识。可是屈眳和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,她仔细算了算,就是一开始被他绑了,然后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。

  两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点,自己的郁闷不可能告诉屈眳,再在那个院子里头呆着,恐怕她迟早要闷出问题来。

  屈眳裹挟着一股风,脚下走的飞快,后面的竖仆在后头跟着。

  他到了院子内,猛地停下,后面跟着的竖仆们差点收不住脚步,一头栽在地上。

  屈眳站在炽热的阳光下,深深吸气好几次之后,才去叫家臣,让家臣给半夏寻一个傅姆。

  傅姆负责教导贵女们礼仪,而且贵女们不管到哪里,傅姆都要跟着。

  有个人跟着她,好歹能收敛点吧。

  今天是他,万一要是换了个别的男人呢,难道她还是能和刚才那样轻松以待?

  屈眳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,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块也没有她一个叫他头疼。到底苏氏是多得罪鬼神,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?

  竖仆被留在后面,见着屈眳在大太阳里头站了许久,后背那块都洇出了水迹。竖仆大着胆子上前,“少主,这里太热,还是进去吧?”

  屈眳没有回答他,他闭上眼,身子向后小小的退了半步,似乎有些不舒服。这下竖仆再也不敢等了,赶忙把屈眳搀到屋子里头去。

  屈眳流了一滩鼻血,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会,暑气入体,被人脱了衣裳,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几遍,躺了好会才好些。

  因为身体有些不适,所以接下来的半天,屈眳除了躺在床上休息之外,也没做什么。

  傍晚之后,日光渐渐落下山头,白日里弥漫的暑气渐渐消退。

  竖仆跪在矮床前,“少主,主君让少主过去一趟。”

  屈眳休息了大半天,已经好的差不多了,听到竖仆的禀告,他从床上起身,让人过来伺候他整理好衣冠,而后径直往正堂去。

  屈襄早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里,正堂里的四个角落里摆着巨大的铜盆,盆子里头摆放着冬天就收集的冰块。

  外面暑气还残留了些,但是一到屋里,就觉得有些冷。

  屈眳给屈襄行礼之后,就听屈襄问,“我记得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有巫人一样的本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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